当前位置:矿山文学

【共筑美好家园征文】矿区烟火里的守望

日期:2025-10-15    来源:七台河矿工报    作者:范忠任

清晨5点,晨光还未刺破煤矿厚重的雾霭,我家“洁净香”饭馆的灯已经亮起,父亲往灶膛里添了块柴,火苗噼里啪啦窜起,映亮他眼角新添的皱纹。母亲系紧褪色的蓝围裙,将冻得硬邦邦的粉条泡进温水,氤氲的热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煤烟味。远处矸石山上传来低沉的翻车声音,混合着父亲切菜时有节奏的咚咚声,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清晨序曲。
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,煤矿虽然有食堂,但大锅饭的味道总是差了些烟火气。矿工作息三班倒,也常赶不上食堂固定的时间。父亲下岗后,带着全家来到了矿区,看着有的工友啃着冷馒头下井,他一边摩挲着那把用了十几年的铸铁炒勺,一边和母亲商量说:“咱开个小饭馆吧,让矿工吃上热乎饭。”于是,他们用全部积蓄租下了采区附近的一个小平房,刷白墙壁,支起三张八仙桌,“洁净香”就这样开张了。

矿工的工装总是沾满煤粉,指甲缝里藏着洗不净的黑渍,但他们会在进店前特意拍打身上的煤灰,生怕弄脏桌椅。老郭师傅右手小指缺了半截,那是年轻时井下作业留下的伤痕,可他切起菜来的利落劲儿不减当年,总帮父亲打下手。每次炒菜,父亲都会特意多放半勺油,“井下耗体力,得多吃点油水。”这话他念叨过无数遍。

“范师傅,食堂这会儿没饭了,来碗热乎疙瘩汤!”、“嫂子,加个卤蛋!”每天清晨5点,饭馆里就挤满了错过饭点的汉子。父亲总说井下干活的兄弟最不容易,所以菜码给得格外实在,大瓷碗里的排骨炖豆角堆得冒尖,玉米面贴饼子金黄酥脆。母亲则穿梭在桌间,不时添碗免费的小米粥,听矿工唠唠家长里短。遇到谁家媳妇生孩子,父亲还会特意炖老母鸡,不收分文。渐渐地,这里不仅是个饭馆,更成了矿工们的第二个家。

我的学校距离矿区足有几里地。秋冬的时节,每天早上天不亮,我就得踩着结霜的煤渣路去上学。母亲总是把保温饭盒塞满热乎的肉包子,父亲则会塞给我两个烤得焦香的地瓜,让我路上或中午吃。记得一年冬天下暴雪,一辆港田车也没有,我裹着母亲织的毛线帽,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铃铛声——父亲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,车筐里还放着特意给我做的发糕。

“上来。”父亲把我抱上后座,自行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。他后背传来的体温透过棉袄,混着身上淡淡的油烟味,让我想起饭馆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。“儿子,好好念书,等出息了,好好报答帮助过咱们的人,特别是矿里你的这些叔叔大爷。”父亲的笑声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,也让那段风雪路变得不再漫长。

日子就在灶台的烟火气里缓缓流淌。父亲的手艺越来越好,矿区流传着“范师傅的回锅肉能下三碗饭”的说法。母亲把饭馆收拾得井井有条,墙上挂满矿工们送的锦旗:“矿区好灶王”、“暖心老板娘”。我也在矿里的中小学名列前茅,每次考试得的奖状都被母亲贴在饭馆最显眼的位置。

随着年龄增长,父亲的身体渐渐吃不消了,长时间站在灶台前炒菜,让他的腰和腿落下了病根;常年吸入油烟,也影响了他的身体。母亲的膝盖也因多年奔波肿得厉害。最终,在我的再三劝说下,父母关闭了这个开了二十余年的饭馆。临走那天,许多老顾客赶来送行,有的红了眼眶:“范师傅,以后想吃您做的菜可怎么办?”父亲笑着拍他们的肩膀:“想吃就来家里,我给你们做。”

然而,岁月不饶人。这些年,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,2025年初,他被查出肝癌晚期。得知消息那天,我躲在医院楼梯间哭得浑身发抖,母亲却紧紧攥着我的手:“别让你爸看见,咱们得笑着陪他。”住院期间,煤矿的工友和家属纷纷来看望,刘叔带来自家种的青菜,周阿姨送来新磨的玉米面,食堂新来的小厨师还带着笔记本,向父亲请教做菜的诀窍。父亲躺在病床上,虚弱地比划着:“红烧肉要先炒糖色,火候要掌握好。”说到兴起,眼里还闪着光。

仅在查出病情后的一个月,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和母亲。出殡当天,吃过父亲炒菜的叔叔大爷们纷纷前来送别,他们多数也已经退休,也有的仍在工作岗位上,相识多年,对父亲依依不舍。一名时任副区长的叔叔哽咽着说:“老范虽然不是我们煤矿的职工,但也一样是咱煤矿的亲人。”

我毕业后选择回到矿区工作,回报这片曾经养育我的故土。母亲把父亲留下的菜谱和烹饪技巧整理成册,嘱托我送给年轻的厨师。作为单位的一名宣传工作者,我要把企业的好人好事宣传给更多的人,让大家心往一处想、劲往一处使,像我平凡的父亲一样为企业发展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。工作之余,我也时常帮助食堂工作人员一起包包子、擀面条,为职工盛上一碗热乎的饭菜。

如今,矿区食堂能够随时供应热乎饭菜,职工的生产生活条件也得以明显改善,曾经因为倒班和简陋的生活条件,一家人聚少离多、食不暖心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。每当走进食堂,看着工人的笑容,我深切感受到,这份热腾腾的烟火气不仅暖胃,更暖了每一个矿工家庭的心,让我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与干劲。这平凡又温暖的场景,是对父亲最好的告慰,也是我们一家人对矿区最深情的告白。